心中的空間

作者／水瓶鯨魚

許多藝人說：「我希望我的對象是圈外人。」意思是非演藝人員。

事實上，不是演藝圈才有圈內圈外，各行各業都有圈內圈外，我很理解那種不想跟同業交往的心情。

哦，我也不要跟圈內人談戀愛。

我當然知道，同圈子的男女容易一見傾心，就像走在熟悉的城市，何處有風味絕佳的義大利小咖啡館、生鮮道地的日本料理店等，話題極易共鳴；不同圈子的異性邂逅，則像一場異國冒險，旅行指南文圖並茂說得眉飛色舞，興致盎然，到了當地，發覺不過爾爾。

這樣的心情，來自週末的夜晚，我有一場熟悉之旅。

那是一棟位於南區的老公寓頂樓，客廳有一整面透明玻璃窗可眺望台北美麗的夜景；客廳的傢俱雖然老式，看得出精心結構的痕跡；兩大盆枝影搖曳的芭蕉葉也照顧得很好；牆腳的立燈映照出牆壁上伍迪艾倫與王家衛的電影海報；幾只大型芳香燭火點亮了木頭矮桌上一碟切好的法國麵包、一碟鵝肝醬、一瓶年份極好的法國波爾多紅酒、三只德國Bodum精緻紅酒杯。

這是某個舊男友大學同學Ａ的住處。

舊男友最近偶遇十五年沒見的Ａ，發現Ａ現在從事電影幕後工作，跟我涉獵的圈子很近，認為我和Ａ應該會有許多相通話題，於是他和Ａ喝酒敘舊，特地找了我去。

只是當我一踏入Ａ佈置雅緻的客廳，那種場景的熟悉感，不知為什麼，我的疲憊即刻一湧而出。雖然在相近的工作圈，我和Ａ卻從來沒見過面、完全不認識對方，沒有疲憊的理由。

直到我們話題從村上春樹到村上龍或村上隆的展覽，從巴黎的蒙馬特墓園到紐約的格林威治村的旅遊經驗，從義大利紅酒到智利紅酒的比較……然後，在第三十分鐘發現彼此至少有二十位以上共同認識的友人。

我懂了我的倦意，因為，這，叫做圈內。

舊男友自然不在圈內，會在週末晚上七點半認真約我去喝酒……很不可思議。連Ａ後來也偷偷跟我說：「我嚇一跳，才七點半呢。」呵，這圈子都是夜行動物，越夜越美麗，誰會在晚上七點約喝酒？

以《失戀排行榜／High Fidelity》聞名的英國作家尼克宏比（Nick Hornby）說：「要確定一個人是否可以當男女朋友，只要瞄一眼對方的書櫃和CD櫃，立刻知道。」

很抱歉，我和這個舊男友並沒有相同的CD、書架上也沒有相同的書、支持的棒球隊不同、甚至政治立場也迥異……我們才不討論什麼村上春樹、石康、米蘭昆德拉或什麼高達、侯麥、溫德斯，我們很簡單的生活相處，享受美食、美酒，偶爾研究各國通俗A片技巧（呵）。只是最後，仍然分手了。

我想，可能因為我們上床音樂差異性太大，畢竟令我興奮的《史密斯／The Smiths》樂團和讓他感動落淚的《卡本特／Carpenters》節奏大異其趣，這是事實，也是玩笑話啦。簡單說，彼此的世界太遠，多少會感覺寂寞，這是和圈外人交往，必須體認的落差。

那麼說說世界近一點的人吧，所謂「圈內」，我私以為我這一類的舊男友未免過多了點，難怪我比一般朋友容易遇到舊戀人，大家生活圈都太近……更重要的是，彼此的行為模式都很像。

比如：看什麼書、聽什麼音樂、喜歡什麼導演、吃什麼美食、去哪裡旅遊、房裡佈置……不可否認十七、十八歲的青春期，我會因為這些相同細節感動萬分，直到每個挫敗的戀情重複又重複又重複之後，這些原先感動的東西都變成我厭煩與痛恨的部份，我，開始，不喜歡，圈內人，我再也不要跟圈內人戀愛，因為他們都和我一樣龜毛或更難搞，於是我寧可和圈外人交往。

相對的，我想，那些跟我屬性相近的舊男友們後來都去「把」完全不同行業的年輕美眉，大概和我想法也差不多吧（挫敗經驗也差不多），同圈子女人多難搞啊，這叫做知己知彼，大家都太快速就發現男人口中的偉大夢想和事實真相、勇氣和怯懦、奢華和窮困……只剩下那些圈外小女生會以崇拜語氣面對他們。

我不是男人，我不需要被崇拜，究竟高達、村上春樹、史密斯、尼克宏比都不在我真實生活世界，只要我和圈外男人交往的挫敗感還不夠多，我想，我仍會繼續說出這句話：「我不要跟圈內人談戀愛。」真的，哈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