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的空間

「因為愛情無法掌握，所以人們才不斷地創造出讓人迷信愛情的商品。」——《你們我們他們》　

文／夏小米．攝影／黃念謹

緣份，可以買嗎？

寺廟裡，專注的臉龐望向案頭上盒內的紅線，無言的情事，透過裊裊心香，換來神明的首肯與祝福。而這間小店鋪，沒有神佛，只有水晶與紅線，擺在冰冷的玻璃櫃上宣示魔力。

負責繫紅線的老闆娘今天有點遲到，但當神色匆匆地穿越長龍般的等待人群時，興奮的招呼聲還是此起彼落：「○○姐好久不見了」「○○姐要等多久呀？」她微微笑地走進工作檯，檯上放置著一大盒裝著各種生肖的小玉石、水晶石，還有一綑捆的紅線、綠線，以及各式尾戒……。
　
是內在精神現象，還是外在神祕天機

瞧瞧店鋪裡，總共三個人，一男一女負責換紅線；老闆娘是負責繫紅線。

方圓幾公尺內足足有四家雷同的店，獨獨這家人潮聚集、私語沸揚。

問這家店的特質是什麼？應該是老闆娘獨到的親切招呼、舌燦蓮花的說服能力，以及難以驗證的神祕威力。

「老闆，上次綁的線太緊了，手腕都變紫了！」一個辣妹級的年輕女孩嬌嗔地說。
「恭喜了，那是桃花快來了！」操著香港口音，負責換紅線的男人嘻嘻笑說。女子聽完也開懷地笑著離開了。
「妳的水晶有點混濁耶！」
「為什麼？」準備換紅線的小女孩擔憂地問。
「它吸走妳不好的運氣呀，妳最近是不是身體不好，或是運氣不順？」小女孩點點頭，香港男建議她順便換一下水晶。

小女孩猶疑片刻後，點點頭同意。

「運氣不好。」極具威力的一句話。生活中我們多少經驗過衰神附身，有時不知怎麼搞地到處犯小人、情場失意、漏財不斷、突然摔跤……，一堆惱事全撞在一起，令人焦慮異常。如果能將一切事物往外歸因於運氣，並期待將不好的能量轉嫁到小水晶，讓心靈獲得短暫的滿足，一千多元，多值得啊。

但，這番話如果傳到佛洛伊德的耳中，他肯定會生氣地說，「我不相信內在的精神現象會是意外。而迷信的人正好相反，他們對偶發錯誤的行為動機一無所悉，所以不免就在外在的偶然事件中尋找其『意義』，在己身之外追尋神祕的天機。」

理性的佛洛伊德傾向每個人必須在自己的身上追尋動機，在一己的思想活動裡找解釋。台灣的社會學家也認為這是一種趕時髦的活動，不知道真正問題出在哪裡而做出的急病亂投醫現象，又或者是台灣人「有拜有保佑」的奇特自我安慰的幻想？

靈驗故事不斷流傳

要綁紅線了！老闆娘請當事者先誠心默禱，接著兩手打開，手心朝上，把編織好的紅線放在手心，然後閉上眼睛，不斷默唸願望。此時老闆娘則會拿起一根水晶柱在紅線上繞繞（據說是開磁場，是靈驗的要項。）直到老闆娘說好了，才停止許願，眼睛才可以打開！最後，再綁上紅線。

這個儀式，讓我想起高中時玩的「幸運繩」，要訣就是一邊綁繩，一邊許願；所以編好一條幸運繩，願望也已誦唸數萬遍了。我想將繩子繫在手腕上的目的，應該是提醒自己要記得實踐願望吧，如果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解釋，也是一種「自我實現的預言」。

客人依舊絡繹不絕，看著如戴上笑容面具的老闆娘，耐心地依照客人的個別狀況溫暖詢問著「有男朋友了嗎？」「這隻手怎麼了？」被「說中」心事的客人，一種「被關懷」、「被理解」的感動下，不由自主地便滔滔訴說著自己的困擾及願望。其實，每個人的時間很短，不到十分鐘。

靈驗嗎？我們問一旁引領等候的女子們，答案幾乎都是：「信者恆信」、「心誠則靈」。

也聽到一位打扮入時的女孩跟朋友說，綁上紅線後，她的人際關係變好了，而且分手多年的男友也「意外地」又回來找她，現在她正在忙著籌備婚事。她將一切轉變歸因於紅線。

還有一位在科技公司上班的女孩告訴我們，原本她很喜歡一位男孩，正準備要告訴他時，沒想到男孩的前女友又回來找他。後來她在網路上發現這家店，跟著朋友一起來綁紅線，女孩開心地說：「紅線威力無窮！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。」於是她把握機會跟男孩表白，現在兩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。
「但妳認為是紅線的力量嗎？」我們問。女孩神祕賊笑說：「看妳信不信囉！」她形容，就像看見一座許願池，噗通！丟下去，立見一個幸運符在手中。

對了，當紅線綁在手上，也成了清楚的象徵，似乎向世人宣示：「我準備好了，要開始追求愛情囉。」

各自唱誦紅線的傳說

愛情，需要準備，也要清楚自己的動機。我們在部落格上讀到一段很意思的文章，大意是一間姻緣廟裡的義工媽媽忍不住抱怨起現在的男女，女孩子呀，急著要嫁人，卻不願嫁到鄉下，總認為嫁過去，就只能燒衣、煮飯，而這些事家裡的媽媽都會做，何苦去別人家幫忙做！她們期待著，婚後還能繼續當小姐、被伺候著……；而男孩子呀～一心想要娶個老婆回來奉待自己，其實還不如娶個外籍新娘，還比較任勞任怨些！

女孩寫說：「這也是月老公公難做的地方，明明姻緣簿都有譜，只見男女仍在婚姻大門徘徊，還覺得那是認清不婚的好處。實際是，大家都不願委曲求全。所以不能怪月老公在這21世紀沒有善盡職守呀！」

「默禱許願，乞求愛情……」

我想起一段到月老廟祈求姻緣的經驗，有意思的是多年後我才聽說那間月老廟的傳說：「如果紅線不見了，就是月老悄悄地幫你牽線去。」一語道破夢中人，現實的情愛關係裡不也是從有形的關係，轉變成無形的愛與契合嗎？想起身邊的伴侶，愉悅伏流心底，這張臉彷彿是此生注定要相遇的，如果一生僅僅是專注地豢養一個人，不也是最深的幸福嗎？

紅線是否存在？這個問題好像不重要了。因為飄忽不定的愛情啊，永恆的情愛難信守；渴望在情愛的亂線中尋找意義的戀人們，僅能各自唱誦紅線的傳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