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的空間

作者／狼米


「帶我去看星星好不好？」


最近，她常常纏著他，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，不過就是看星星而已。
剛開始他老是用「沒空」、「改天」去推搪，久而久之，被纏得煩了，便說：
「星星一直都在那裡，犯得著專門去看嗎？」

「你覺得星星總是在那裡，所以就沒有看的價值嗎？」
「我不是說它沒價值，而是它就在那裡，不會不見，想看時抬頭就看得到。」

「是嗎？那我問你，你上次抬頭看星星是什麼時候？」
「……」

他詫然驚覺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看過星星沒有，或者該說「最近一次」對星星有記憶的時候，就是小學上自然科學時，老師帶他們去參加過一次天文觀測營而已。

「就，就前幾天的事。」他胡亂掰了句硬充的。
「是嗎，那你會不會覺得這些年來，星星越來越暗了？」

「誰會注意到那麼多啊。」
「可是，我真的這麼覺得耶，可能是城市的光害太嚴重了，也可能是環境污染的關係，星星們越來越暗淡，有時就算天氣晴朗也難得看見幾顆比較亮的。」

「那又怎樣。」
「是沒怎樣，我只不過突然有點感嘆而已。」


她是個很像公主的女孩，自從他認識她以後，就老是這麼覺得。
她很天真無邪，思想與心靈就像天使一樣純潔，可是也因為這樣，她老是活在那些架空的世界裡，想著一些他永遠也不會關心，甚至覺得無聊的事物。

就像這次星星的事一樣。

有時他會覺得她應該長大、世故一點，可是畢竟自己當初不就是愛上她純真的那一面嗎？
她需要很多夢想，他知道。可是他無力去維持，那些必須花心思去營造的浪漫感覺，在過了熱戀期以後，一切都嫌麻煩了。
而她總是默默的在他身旁微笑，像擺在櫥窗裡的芭比娃娃，他不用擔心她會不見，不管他什麼時候去看她，她總是在那裡。


終於有一次，公司舉辦家庭日，到山上去辦露營。

營火晚會的夜晚，他牽著她的手悄悄的說：「我們去看星星。」
一聲不響的離開眾人們，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。他的眼光放到遠處，看著營火閃爍，耳裡聽著同事們難聽的卡拉OK歌聲，身邊的她卻真的翹首而望，專注的看著星星。

他不懂星星有什麼好看的，不就是黑夜裡的點點光亮而已。
浪漫，不過是一種虛無飄渺的形容詞。

「你看，那顆星星會動。」她指著。
「那是飛機。」他嗤了一聲。

「呵，我知道。」
「知道妳還說。」

「我只是以為你沒在看。」
她一直在偷偷觀察我嗎？他想。
「我問你喔，為什麼那些高塔、高樓、高壓電線的頂端都會安裝燈火呢？」

「是警示作用，避免夜行的飛機飛得太低，誤撞到它們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啊。」

「妳不知道嗎？」
「我不知道啊，我一直以為是人們怕星星太寂寞，所以在高塔架設燈光來陪伴它們呢。」

「那是妳的幻想吧。」
「嘿嘿，你怎麼知道。」她又甜甜的笑了。


到頭來，那唯一一次看星星的日子，卻是他永遠都記得的一次。
如果，他那時候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就好了。

她離開他了。只是笑笑的說：「我們還是分手吧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太寂寞了。」

「妳找到更好的人了嗎？」
「沒有，可是跟你在一起，太寂寞了。」

「沒有人在妳身邊，不也是一樣寂寞嗎？」
「沒錯，但是若是有人在我身邊，卻一樣寂寞的話，那種感覺就更寂寞了。」


他一直以為自己擁有滿天的星光，其實根本沒擁有過。她的心一直都不在。

是夜，駕車穿梭在人類製造的霓虹裡，他終於明白，滿天星斗的美究竟美在哪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