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的空間

作者／貝莉

她很喜歡吃早餐，油條、豆漿、蛋餅、蘿蔔糕…，中式早餐都會想起小時候，爺爺送她去幼稚園上課時，兩個人坐在豆漿店那充滿油漬的桌上，與街訪鄰居話家常。

柳橙汁、牛奶、培根、香腸、牛奶炒蛋，是母親的愛心，當中美混血的繼父飛回台灣時，媽媽總會做出滿滿風盛的早餐，就連沒空時吃的玉米片配牛奶，她都覺得簡單又好吃。

越光米、乾煎鮭魚、蛋捲、白味增湯、烤好的海苔，東京的日式早餐，會讓她有意外的恬靜，十八歲時的她，特愛吃日式早餐，回到台灣後，有時早上還會拉著媽媽去林森北路一帶的日式商務旅館吃早餐。

早餐，是她安定精神的良方，不管是開心、難過，只要有早餐，她都覺得被賦予新的力量。

不過那天，是她第一次沒辦法吃早餐。
眼前明明堆滿了食物，火腿蛋三明治搭上她最喜歡的美而美奶茶，卻覺得乏味。

男人，已經兩天都不回她簡訊了。

她不懂世上為什麼會有冷戰這東西，她一直相信兩個人吵架，就應該把話說出來，難聽的好聽的，像倒垃圾一樣，把話都說開了，人才能繼續往前走。

不過，吵架的話也有傷人的時候，那天吵架時，她對男人說：「反正你又不能陪我一輩子。」男人，突然沉默。

其實他們的戀愛是美好的，一起逛超市、花市、去公園散步、看電影，在家看DVD，偶而出去喝幾杯，更重要的是，男人喜歡下廚，填滿了她那貪婪的胃，讓她經常讚美他是早餐小天才。

感冒時的台式鹹粥、週日早上的美式蘑菇起士蛋捲、加上蜂蜜的法式土司、夾著蘿美生菜的可頌，每天上班前，都可以吃到男人的早餐。

不過，這一切都只像暑期夏令營，男人的父母在美國，總有一天他要回去，女人的家跟朋友在臺北，她打死都不想離開。

在這媲美101的大樓完成時，他就會離開，遠從聖地牙哥來的華裔建築師，不過只是來臺北，坐一趟短暫的建築之旅，兩年還是一年？沒有人知道，她甚至曾經偷偷想過，或許來了場大地震，將大樓震成瓦片，就可以延後相處的時間。

但這樣想很殘忍，讓她想起一個故事，一對雙胞胎姐妹連續遭到殺害，兇嫌竟是大姐，大姐殺人的理由是，在初次喪禮看見妹妹的同學，一見鍾情，為了想再見對方一面，所以殺了小妹。

女人在戀愛時，極度甜美，但也高度自私。

而工作有成的女性，更是自私到不肯退讓，她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生活，寧可固執地活在現有的世界裡。

反正你又不能陪我一輩子。

那天聽完這句話時，男人轉身離開，世界上有很多事，都是莫可奈何，誰也不願讓步，到底可以怪誰。

可是從隔天開始，早餐居然變難吃了。

她開始懷疑男人在每天的早餐下毒，就像四川麻辣鍋曾傳說內含罌粟，男人的早餐有毒，所以其他早餐她都再也吃不下去。

好漾的Brunch、萬華的鹹粥、南京東路的陳家涼麵，再好吃的東西，她都下不了口，連回到小時候住的中原街，土地公廟旁的油條、巷口的豬肝冬粉，都食之無味。

她想要男人回來，打電話卻沒有人接。

她想要跟他說聲抱歉，E-mail卻沒有人回。

於是她開始乞求，雖然她厭惡乞求。

分手就分手，她討厭用熱臉貼冷屁股，卻不知道這次為什麼會投降。

請你回到我身邊，請你回到我身邊。

我的確是自私又熱愛自己的生活，但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。

到底有多重要呢？女人看了E-mail，想了很久。

家人、生活、工作、朋友…..雖然男人似乎比較重要，但也沒愛到可以捨棄，未來的事情很難說，那種打死都不想離開的心情，卻也漸漸動搖。

你比早餐重要。

女人想了想下了這個結論，雖然這麼說很幼稚，但她想男人明白她的心情。

跟他在一起的快樂，比重小到大最愛吃的早餐還重要，雖然不敢隨便給予永遠的承諾，但對她而言，他的存在，卻是不可抹滅。

「這樣，以後我就不用做早餐囉？」

男人回信問她時，她笑了，其實她很貪心，早餐跟男人，她都想要。